这世上跟着你笑的人很多，陪着你哭的人却很少。

-01-

认识琦琦的五年里，我哭过三次。

第一次。我站在阴天里，刚拔完牙，痛得蹲在路边打电话给她，嘴里含着棉花说话含含糊糊、支支吾吾的，突然就哭了，我说：“琦琦，疼死我了，疼。我流了好多血呀，琦琦。”

她跟着哭出来：“牙医怎么这么坏呀……你别哭，哎呀，我也疼。你在哪儿呢？我去接你，牙医怎么这么坏呀……咱以后不找他了，别哭。”

第二次。我在宿舍大哭了三天三夜，哭得天崩地裂，哭得我都断片了，导致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哭，哭累了就晕过去了。醒来后第一眼就看见她，小小的，扒着我上铺的床沿，眼睛通红地看着我。

我呆呆地说：“好想吃食堂的酱爆鸭片和卤味大鸡腿呀……”她就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买了。

那三天，她不知道我为什么哭，却一直跟着我哭。

第三次。第三次那什么……咳……因为我昨天买的肘子掉到地上了。

-02-

前几天，我第一天只吃了碗泡面，第二天吃了个面包，第三天没吃饭，我躺在沙发上开始思考人生：“我要吃肉！我要吃肘子！”

广州被称为美食之都，我要是在这儿饿死了，让人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吗？

我跑到附近最好吃的餐厅，说：“快快快，给我上个大肘子。”

肘子刚上，一个阿姨看着我：“你一个人吃饭哪，这么大一份能吃完吗？”

我看了看周围，确实三五成群一大桌，双双对对一小桌地坐着。

我和琦琦说：“我觉得全广州就我一个人天天自己吃饭。”

她马上发了个视频请求给我，我拒绝了她：“没Wi-Fi。”

她又马上打给我，说：“我陪着你。”

我看着外面排队等位的人，觉得一个人不应该占这么大桌，说：“老板，打包。”

我边走边看着天，“广州的星星今天很亮，你那边有星星吗？这几天总是下雨，肚子会一直痛，哎哟！！”

摔了个大跤，地上的碎石子把皮割出血来，顺着腿往下流，我看着地上散落的打包盒，“哇”的一声就哭了，琦琦问：“是不是摔着了？是不是流血了？你一个人在外地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哪！”说着开始哽咽。

我哭不是因为我摔疼了，是因为那肥嫩肥嫩的大肘子掉到地上了。但我没好意思告诉她。

这世上我笑别人也跟着笑的人很多，但我哭别人也跟着哭的人不多。

她算一个。

-03-

以前上学那会儿，一个人有什么吃的，都分成几份给大家吃，琦琦有大个苹果，也不划痕，就这么徒手轻而易举地掰开，“啪！”脆生生的。

我说，靠，你练过呀。

她说，小时候在地里弯着腰插秧干活一干就是一下午，臂力大。

后来无数次我们在澡堂洗澡，我看着她后背的倒三角，心想，还真是。

后来我们加入了学校的羽毛球社，我俩一打起球来就爆炸欢脱，一节课下来有六个球都被我们打到了旁边的小平房上，够不下来，琦琦还打坏人家一个羽毛球拍，咳……我打坏俩。

社长把我们赶出来，说：“你俩太费钱了！”

后来我俩报了足球队，我跑起来像脱了缰一样，爆炸欢脱，琦琦在后面单纯朴实地笑着看着我说：“望儿，你跑起来真好看，像疯狗一样。”

我躺在草地上问她：“琦琦，你觉得幸福是什么？”

她说：“幸福就是上早自习，上课，下课，吃饭。”

我说：“上课你都觉得幸福，你变态呀？”

她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，说：“因为都是和你一起呀。”

她又问：“以后我们老了你还会和我一起吃饭吗？”我说会的，一直会的。

-04-

上大学那时候吃饭，我俩一块钱一份米饭，六七块钱一个菜，俩人加一起也不到十块钱。吃饭时她总是把肉挑出来夹给我吃，她说你太瘦了，多吃点。一碗汤被她分得，我这里永远是满满的鸡蛋，她那里永远是清汤寡水。

有一次我在宿舍热得睡不着觉，琦琦就打来一大桶水，在地上淋水，擦干，开风扇，淋水，擦干……来来回回拖了六遍地，竟然擦出了空调房的温度，她大汗淋漓地仰着小脸看着我笑：“现在不热了，你可以舒服地睡觉了。”

我翻过身，鼻头酸酸的，心想，这么好的白菜以后可别让猪拱了。

后来琦琦嫁了个好猪。

琦琦一直单纯朴实，爱情也是。毕业后实习，谈了个恋爱，是初恋，半年左右就领了证，办了婚礼。

打她开始恋爱那一天，我就开始买婴儿用品，她羞红着脸说：“你也太急了吧。”

我说：“你什么时候生宝宝啊，小宝宝的东西太可爱了！”

她说：“早着呢。”

后来没多久她就告诉我她有了。

我开心哪，然后开始更加疯狂地买婴儿用品。

有一天下午，我午觉梦到她，梦到那年冬天我爆炸欢脱地在她家的乡下地里奔跑。琦琦站在我身后，看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追逐着牧羊人身后那一串羊屎。

她站在那里，穿着蓝色羽绒服，我回头看她，一望无际的田，她露出白白净净的小脸，单纯朴实地笑：“望儿，你跑起来真好看，像疯狗一样。”

梦醒之后我告诉她：“琦琦，我想你了。”

她说：“等我生完孩子去找你。”

我说：“不用，我已经买了去你家的火车票。”

-05-

在她家那几天，我总是抱着她的肚子说话，贴在肚皮上听里面的声音：“宝宝，你好，你喜欢粉色还是蓝色呀？婴儿床想要什么样子的？”

有时小宝宝在里面动得厉害，我就提高声音：“瓜娃子！你干吗？别把你妈踢坏了！”

琦琦孕期学会很多菜，能想到的她都会做，我大鱼大肉吃了好几天，欢脱得要死。临走的那天，她蹲在地上剥花生，说是要做花生糖给我带着。

我说你一个待产孕妇，怎么说蹲就蹲哪？！活都给我干行不行？

她说不用，她自己一步一步给我做出来的东西才好吃。

我看着她有些臃肿的身材，倒三角都变成大筒子了，眼睛直发酸，我过去坐在地上，花生皮沾了一屁股。

我看着她说：“琦琦，你想去什么地方，我带你去，你在家里太久了，会不会闷，或者你想吃什么！我去给你买。”

琦琦眼睛里闪着星星，说：“还真有，我想吃小蛋糕，好久没吃过蛋糕了，那年过生日你给我买的那种。”

那年她过生日，我俩吃了一顿麻辣香锅，还在一个路边小店买了一块小蛋糕，加起来一共才几十块钱。现在我跑出去，跑遍大半个城市，我要给她买最好最贵的蛋糕。

我走的时候拖了地，刷了碗，叠好她的衣服，能干的活都干了一遍，我看着她挺着肚子在门口送我，心想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，帮我保佑她，别让她太辛苦了。

-06-

后来预产期过了一周，小家伙还不出来，我急得要死，又帮不上忙，就天天吃素，晚上睡不着就念阿弥陀佛，要是在外与人起了争端也骂不还口。原来担心一个人会这么小心翼翼。

催产针打了两天孩子还不出来，后来剖宫产生的，她发宝宝照片给我，我说：“他小胳膊小腿怎么胖成一节一节的，像莲藕一样？”

她听着咯咯笑：“哎哟……哎哟……我不能笑，肚子上的伤口疼得要死……疼……”她疼得直倒吸凉气。

我心想，医生怎么这么坏呀，欺负我的琦琦，菩萨你怎么骗我呢？琦琦说她肚子痛，我心里跟着疼啊。

“你别哭，我去找你。”放下电话我心疼得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。

我想起那天，我站在阴天里，刚拔完牙疼得直哭，打给她，她也跟着哭：“牙医怎么这么坏呀！你别哭，哎呀，我也疼，你在哪儿呢？我去接你。”

原来她当时是这么心疼我的。

-07-

现在孩子快一岁了，她每天发点宝宝视频给我，小胳膊小腿还是一节一节的，像莲藕一样。她的手机屏保是宝宝，主屏幕是我，她的天气预报一个是自己家乡，一个是我这里。

我开心的事告诉家里，告诉她；不开心的事，对他们只字不提。

我很久不哭了，因为我总是想，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几个人看到你眼眶红了，她就心疼得滴答滴答落泪，我想到这些，总是觉得其他都无所谓，我为什么要为不爱我的人掉眼泪呀，门儿都没有。

这个夏天总是下雨，我淋多少次都没有关系，因为在远方，总是有个人为我撑着伞。雨停不停也没有关系，只要她那里，是晴天就好。

我突然想起那时问她：“琦琦，你觉得幸福是什么？”

她说：“幸福就是上早自习，上课，下课，吃饭。”

我说：“上课你都觉得幸福，你变态呀？”

她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，说：“因为都是和你一起呀。”她又问：“以后我们老了你还会和我一起吃饭吗？”

我说会的，一直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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